——往事越来越清晰。当时的刘乃厚做擦枪状,上来即问那青年:“你是哪个单、单位的?”那青年说,庄户人家还什么单位不单位啊。“你态度放老实点儿,不老实狗腿不给你砸断!快说,你跟我侄女是怎么个事儿。”那青年也是孬种一个,另外他可能也听见窝棚四周悉悉索索,有鸿门宴之光景,遂乖乖地交待了。刘乃厚还不过瘾,不时地提醒那青年:“还有,在棉花地里那次你还没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连续审问了三晚上,直到那青年表示坚决跟那女孩儿断绝关系,此事办成,他大哥请他吃了一顿饭,无非是煎饼卷豆沫之类,他感动地说是:“以后再有这种事,提前说一声,早做准备早下手。”
1972年,我第一次从部队回来探家。四年没见,他见着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怪恣来!我说你恣什么?他说,赫鲁晓夫死了。我说赫鲁晓夫死了有什么可恣的?他说,世界上又少了个修正主义坏家伙,这么死下去,咱们社会主义江山就更加万年长了。那时,海军的军装跟公安人员的服装差不多,他悄悄问我:你给毛**当警卫员是不是?我说,我当的是海军,不是武警。他就说,赶不上给毛**当警卫员好,什么工作也不如给毛**当警卫员好。
……他就是这么替别人操心,替党和国家及其领导人操心。
我最后一次见着他,是我下一次探家的时候。他照例地来看我。那时估计庄上刚放过《列宁在一九一八》的电影,说起话来,他说是,列宁这个同志,鸡毛狗哆嗦的,没个稳重样儿,说起话来舞舞扎扎,那怎么领导好革命?旁边就有人说,你想反革命啊?列宁是无产阶级伟大领袖呢,你怎么可以说他鸡毛狗哆嗦?一下子吓得他脸干黄,一晚上再没说话。直到我探家期满回部队的时候,他到停车点送我,偷偷将我拽到一边儿说是,大兄弟,那件事你多担待一点儿。我说哪件事?他说,我说列宁鸡毛狗哆嗦是我的不对,我觉悟不高,不知咋回事儿的怎么就说溜了嘴呢!快五十的人了,我算白活呀!他诚惶诚恐的神情就让我大吃一惊。直到我写这篇短文,一闭上眼仿佛还能看见他那布满着麻子的脸上透出的那种惊吓与虔诚。
他于八十年代中期去世了。我每次回去还要说起他,我大姐甚至也把他的真名实姓给忘了:“噢,你是说‘指导员’呐,指导员是守着他的称呼,背后都叫他‘半页子’,如今这样的人不多了,一个个精豆子似的,谁也不管谁的事儿。”我就感慨不已:农村中部分古朴淳厚的乡情,往往就是由刘乃厚们支撑着的;它同时也构成了农村独特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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