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阜从来都是一人出行,不论是自那座山涧口处离去,还是从外头江湖之中背起满身足能够压垮人腰的灰尘,回返师门,向来无有例外,对于自个儿这位毒尊亲传弟子而言,反倒山谷之中豢养许多年月无数黑潮似的毒虫,最是容易相处,起码好过与人打交道。
其实杨阜也不是什么憨傻之人,当年同那位章公子谈生意的时节,亦是瞧得分明,只不过迟迟不能张嘴,要说这世上最不愿意同旁人扯上半点牵连瓜葛的,杨阜也不过排在第三位,无论是那位俞婆婆还是自己师父,于山间且算是好相处的性情,可惜若是出了山入了世,性情却是一个冷过一个,乃至大多时候,杨阜回想到这两位出山的时节,都免不得要打几个寒颤,可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原由。毒尊性情本就怪异,虽说身在自家山门时节行事尚有些烟火气,但显然原本就是那等极难相处的人,令杨阜最难以想通的,还是平日待自个儿极好的俞婆婆,出山时节竟也是面皮常携带寒霜,怎么看都是清冷。
与这两位相比,如今的杨阜,已能算得上是待人宽和友善。
但近来使杨阜头疼的事,还是那位模样生得尖嘴猴腮的丑书生,自从由那座山中土楼走出过后,这书生仿佛便是中邪一般,偏要缠着杨阜半步不离,整日念叨着自个儿也想学那等神仙法,以后尽管是未必做成神仙,时常在人间显露个一招半式,岂不比整日贪恋文墨二字来得潇洒快意。分明不久前还是位将诗赋文章挂在嘴上,恨不得将那折扇再延展几倍,写上读书人三枚大字顶到脑瓜顶处的酸臭文人,眼下却是毅然决然将扇面折了去,只留下条坚实扇骨,说是日后倘若是学来满身道行,指定是要使此扇骨炼出柄拂尘,踏云来去,访友论道,那才是人世间顶顶好的妙事。
初听上一两回,跛足不知何时渐渐痊愈的杨阜只觉得这酸文人倒是有些意思,倒也还乐意半真半假回上两句,说真要是那般,恐怕不是神仙也离神仙不远,到那时别忘提携自个儿,不求是与天同寿,倘若能添个几载寿数,亦是白捡来的福分。
可自从文人不知从哪寻来柄破刀,死活要缠着杨阜学修行之法的时节,杨阜的言语神情,就骤然冷清下来,一日之间都少有开口的时节。
好在是文人粗心,并未在意杨阜这近两日的神情,倒是时常要抽出那柄刀尖都钝去大半的锈刀,时常还要轮动几下,但饶是锈刀比好刀轻快了不知多少,文人挥动个三两下后,照旧是气喘吁吁,可还不忘凑到目不斜视的杨阜身旁,求这位结识短短几日的能人指点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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