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氏既与荆石谈过,心中知其志向,回头悄与李禾说了。李禾是个混人,听了亦不多想,只道:“好,人有四方之志,岂不比食公禄、坐高堂强些?”
韦氏怨道:“你是个手能举鼎的莽人,自不怕道上险恶。若无你这身力气,出行在外,又怎生是好?文坐公堂,总是少吃些辛苦。”
李禾满不在乎道:“男儿丈夫,怕甚吃苦!他既自有主意,莫去拦他。当初那赤柳道人常来我家,非说那小子是甚星宿转世,至得那小子进了塾,倒是罕见那老绿皮的人影了。如今想他说的那些个怪话儿,多半是诳唬的我。当今是天下太平,弄得个星宿下凡,又能做得恁鸟事?”便不再提。韦氏见他是这般的态度,只得嘱道:“出门远行,非是儿戏,需得准备周。我想他在塾中尚有几年可留,你若得机会,须得好生同他说说。纵想游历四方,也是加冠成礼,再出远门不迟。”
李禾满口应下,却知荆石心思早熟,谈吐举止,皆类大人模样,如真打定了主意,实难劝进回头。但想如今时日尚远,大可从长计较,便也不愁远的。再过得数月,既是忙在田耕,又复牵念幺女,不觉已将此节忘了大半。待到年关又至,塾中放得长假,韦氏方又念起旧事,催得李钓去呼荆石来家住些日子。李钓去得半日,又匆匆跑归家中道:“阿娘,阿荆走了!”说罢递来一书,却是荆石所写辞信,自言在塾中学作已久,诸事齐备,便即启程出行,遍访东域诸国,以作风土考志。
韦氏读了此信,既急且怨,顿足道:“胡闹!他今不过十三,初入舞勺之年,怎知道外头险恶艰难!纵是再有绝智,岂熬得过万里山险?今虽太平年岁,保不得野中几个贼盗潜藏,他又如何对付得过?快去田中唤你父来,着他追去。”
话音刚落,灶下柴堆里簌然有声。韦氏拿脚一拨,却是半截黑漆漆的烂草蛇,一遭见光,当即游身蹿尾,急往门口逃去。
韦氏久居山间,遍识物性,认出此蛇无毒,又着紧荆石出走之事,当下便不理会。还待催促李钓去寻李禾,院中陡然落得一只人高的白鹤,扑射似电,正将游蛇踏在爪下,随后朱喙如戟猛出,竟生生将那游蛇啄成数段,吃进肚里,这才收翅引颈,昂首顾盼,其态倨然如人。
李家母子见之愕然。正是茫茫不知所以,院门呀呀而响,一人踏入院中,嘻嘻笑道:“好条狠心歹毒的地爬虫!清朗朗的竹林洞不待,偏往四处打探,咬死道人的步子不放。今借了掌教养的鸟儿吃你一只,倒看你朝谁撒气去。”再看来客,正是赤柳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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